妾术 第109(2/2)
妾术妾术 第109
到了长春宫里,地方略狭窄些,正妃们都围着皇后坐,青娆方氏等一众妾室便坐在靠后的绣墩上,连里头那几位的人脸都看不清。
青娆倒没觉得有什么,反而庆幸娘娘眼前有妙语连珠的河间王妃和裕亲王妃,好歹没让她的风头出得太过。哪怕这会儿她坐在这里,都能感觉到不时有审视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,都是为了娘娘先前那一句忽然的夸赞。
方氏则有些失落。
从前在襄州国公府时,她靠着老王妃这个连着姻亲的长辈,还自恃和正室夫人差不了太多。王爷册封郡王时,也一并为她请了封——夫人的封号,听起来多么悦耳。
可这会儿到了宫里,她才猛然发现,妾室就是妾室,连在娘娘跟前开口的机会都没有。里间坐着的那几位,今日连个眼风都没有给她过。
就连近来在府里张狂得不得了的庄氏,也是一副低眉顺眼,与世无争的模样……
她扫一眼打扮得都格外隆重的各府侧妃、郡王夫人等人,见她们都似自己一般,手中捏着一颗葡萄,却半晌都紧张得没敢往嘴里送的模样,心头才泛上一抹释然的苦涩。
她好像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,幻想她与王爷还能有一个康健完美的儿子,幻想她还能如在襄州府时横行,却忘了,王爷已经许久没有踏足照春苑了。
原先觉得该恨庄氏狐媚,此情此景下,她才恍然明白了什么。
他们与过去不同了,向上追逐着一些东西的王爷,已经不再喜欢她的任性,更希望她识大体,懂本分。
这个念头让她心中一冷,想起许久以来,她不能接受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容貌有损,索性对他冷脸以待,饶是他哭得再厉害,自己都不肯抱他一下……
她心头微酸,垂下了眸。
前头保宁殿里,酒过三巡,皇帝拍着河间王的肩,赞他进来办事得力,没有损了天家子孙的颜面。
一边被冷落的裕亲王笑容僵硬,过了片刻,他寻了个借口,扶额走入夜色里。
面孔隐在黑暗中时,他脸上的戾气才尽皆显现。
他就不明白了,论起亲缘,他的父亲是皇伯父一母同胞的弟弟,他自小也在先太后宫里长大,论亲近,怎么也不该不如那个只知道逢迎的周琚!
偏皇伯父如同老糊涂了一般,被人哄得团团转,叫他一看就心里堵得慌。
哪怕前头几年他没在京城,可自小的记忆让他对偌大的宫闱半点都不陌生,他心里窝着火,却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能别人捏住把柄,故而散酒气也是寻的前庭的僻静之处,不至于搅扰宫闱。
席间皇帝对河间王的亲昵与盛赞,如闷锤般不断敲打他的神经,也许是酒吃得多了,一时间竟有些站不稳,手掌要去扶朱红阑干的一刹,忽然有人更快一步地迎上来,语调带着关切地扶住了他:“殿下?您还好吧?”
周璲警觉地退后一步,对上一双盛满担忧、翦水盈盈的眸子。
羊角宫灯下,却见来人身段曼妙,一袭鹅黄宫纱软缎宫装,容貌堪称绝色,只是头上戴的,身上穿的,一瞧便是后妃打扮。
他微微眯了眯眼睛,有些客气地拱手道:“本王喝醉了,有些唐突了,不知是哪位娘娘?”
听见他开口,那女子白皙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,如同被朝霞浸染的芙蓉,慌乱地低下头道:“婢妾苏氏,见过裕亲王殿下。”
他从未见过此女,对方却偏偏一口喊出了他的身份……
裕亲王倒是想起一个人来。
此次选秀,众多出身高门的秀女,可陛下一个也没挑,都赏赐给了宗室和重臣。转头,皇后娘娘就在宫闱中挑了个宫女,听闻那宫女很是受宠,短短时日就被册封为宝林。
位分比起贵女出身的后妃们固然低了些,可她年轻无子,又是宫女出身,以这位皇帝陛下不贪色不逾矩的性子,已经算是盛宠了。
外界对此不乏议论,猜测这位苏宝林是有什么好手段得了陛下喜欢,此时裕亲王看清了对方的相貌身段,心中就不由嗤笑一声。
什么不贪色不逾矩的明君?
这苏氏的年纪,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小一些,哪怕是在他府里给他长子做妾室都是使得的,老皇帝装得敬重皇后,不近女色,到头来还不是收了个柔情小意的年轻美人?
到底是老了,从前他爹老裕亲王数次想送美人入宫,皇帝都不允,如今倒是玩起金屋藏娇了。
在意识到面前女子的身份后,裕亲王上下打量了她几眼,就见她望着自己的目光水波荡漾,似是饱含了倾慕之意,心中不由微微一动。
“原是宝林娘娘。”他稳住身形,刻意做出几分随意的姿态,笑道:“娘娘此时该在长春宫里伴驾,或是在陛下跟前侍奉,怎生到了此处?”尾音就带了些调侃意味。
“婢妾担不起娘娘称谓……”苏宝林连忙道,贝齿轻咬下唇,看了他一眼,声音渐次低微下去:“婢妾原本就在保宁殿一侧侍奉,方才在席间见王爷喝多了,似有不适,故而……”
她没有将话说完,但反倒更加引人浮想联翩。
佳人一副欲诉衷肠的模样,微微仰起头望着他,露出雪白颀长的脖颈曲线和姣好的身形。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仿佛近了些,他仿佛已经能够嗅到苏氏身上那份清幽的香气,不由喉头微动。
细论起来,苏氏的相貌其实是他最爱的那一类:行如弱柳扶风,面似娇花照水,卑怯中又带着妩媚,叫人一看就欲要收入囊中尽情赏玩。
到底是嫡亲的叔侄,连他都心生怜爱,陛下喜欢也是难免了。
周璲有些洋洋自得,不论面前的女子对他的倾慕是真心还是假意,都反映了一个事实:在苏氏心里,他那位高高在上的伯父不如自己。她要么是爱自己英俊风流,要么是觉得陛下垂垂老矣,看中了他年富力强,想永葆富贵。
这些小心思,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错处,反倒让他有些兴奋。
对方想攀附于他,他又何尝不想在这禁宫之中安插一个钉子呢?
“宝林放心,本王身子一切都好。倒是陛下年岁大了,本王在府中时常忧心圣躬,唯恐朝事纷杂,让陛下操劳太过……只恨不能为陛下解忧。”装腔作势的话语说得像是纯孝之人,但聪明人一听就会明白他的意思。
探听圣意圣躬,原是大罪,但苏氏得宠,时常伴驾,这种事对她来说不是什么秘密。
苏氏果然也很聪明。
她白着脸,纤长的手指紧张地绞着宫装上的丝绦,犹豫了片刻,才带着一丝决绝,附耳道:“殿下的孝心,婢妾自然明白。若是圣躬有违,自当告知殿下……只求殿下莫要忘了,今日寻芳的一片痴心……”
大袖交叠,两人的影子在月色下显得格外亲昵。美人的香气让周璲有一瞬的心猿意马,但他很快就清醒下来:今日宫宴,人多眼杂,即便他有些想法,也不能在此时……
于是他声音放柔,带着许诺的意味:“宝林待本王之心,本王自然牢记。他日功成,宝林想得到的一切,都会得偿所愿。”
二人喁喁私语了片刻,苏氏便面色绯红,提着裙裾迅速隐没在夜色深处。